Mo's Adventure

這幾年會熱絡地談論且使用「情緒勒索」這詞彙，源自於一位心理諮商師周慕姿所出版的著作《情緒勒索》，因此情緒勒索這用詞開始被廣泛地探討。

記得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彙，不需要特別查詢定義也能瞬間理解。那時我將字面的意思解讀成：「我用不好的情緒來勒索他人或他人用不好的情緒來勒索我」，算是表層的涵義。然而直到閱讀相關書籍且真正地理解後，這詞所代表的意思，遠比我認為的還要再廣泛。同時讓我反思過往，自己似乎也曾經對於重要的人使用情緒勒索的方式來獲得自己想要的結果。但那些結果，經常性地消耗彼此的情感，重複幾次後，那些原有的情愛與好意都會變得飄渺不定。

透過相關書籍，才發現情緒勒索很常出現於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中，只是我們並不曉得自己或是對方已經做出情緒勒索的行為。比如說，小時候接觸到的情緒勒索，對象大部分是父母或師長。經常以「愛」的名義、「我這是為你好」的說詞來「關心」孩子們的所有。以我自己的經驗，當小時候聽到父母這樣說，認為若沒有聽話照做，會被標籤為不乖巧、不孝順的孩子；若我沒有照做，內心會有罪惡感；若我不照做父母會不開心且可能傷心難過，最後只好勉為其難地接受父母的要求。然而這些關心卻很容易造成自己內心的不適感，多回次數後會漸漸地形成一種巨大但又無形的壓力。

另外還有個自己周圍的經驗。過去交過一任男友，曾經與我分享過，他的母親是長期使用情緒勒索控制者。「若你去的話，就代表著你不要媽媽了」、「你可別讓媽媽失望喔！」等類似的對話，我在交往過程中看見無數次。這位前任男友那時候對於這些情緒字眼的反應大部分類似於「我媽真的辛苦，我實在不想讓她傷心難過，只能盡力地照著她希望的去做囉。」等的接受且無奈。換言之，他也縱容母親這樣的對待與要求。我認為他的體諒與他以為的孝順，是慣壞母親的加害者，同時也讓自己成為情緒勒索中的被害者。

看到這樣的情況，更讓我覺得親情中的情緒勒索，是最難改善與溝通。更何況若他從小就收到如此的對待與教育，下意識的反應與養成的性格早已與自己行為模式融合為一體，根深蒂固。這樣幾十年下來所塑造而成的狀態，想要改變改善並非簡單幾日就可以完成的任務，可能要幾年、幾十年。

除了親情，我自己最有經驗的是伴侶之間的情緒勒索。特別是二十幾歲時那轟轟烈烈的熱戀，情緒勒索時常被合理化且發揚光大。肥皂劇般的對話，彷彿自己像是劇中的女主角，入戲過深的時候還會轉變成病懨懨的林黛玉，年少輕狂時幾乎每三五天就會上演一次。激烈的時候，會用傷害自己的刺激言論來要脅對方回應自己的要求，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荒謬。

那些荒謬的言論早已被我鎖進記憶的深處，現在回想還得花點功夫。

—「我是因為在乎你（愛你、為你好等），才這樣做的」

經典名句，我們以愛的名義來逼對方就範。得到的回應可能會有「你又知道這是我要的嗎？」、「我並沒有說過那是我想要的！」、「那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在乎我！」、「你這樣我壓力很大！」等可能傷心難過的回答。那時聽到這樣的回答，不免俗又是一場激烈的爭吵。為什麼明明是為對方好且愛對方的出發點，卻得到如此心如刀割的回應。無限地循環地想著為什麼對方不能理解，為什麼對方要這樣對自己，卡在那個迴路中出不來。實際上，自己確實沒有站在對方的立場去思考，所謂以愛為名的好是否真的是他想要的。說到底，我只是因無法被對方拒絕而難受，在被拒絕的同時也覺得自己被否定。再失落更深層點，會覺得對方是不是不夠愛自己。

—「那你還愛我嗎／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這句話要看場合與前因後果，現在和Ｅ在玩鬧的時候也會有類似的玩笑話。然而若重複地在爭吵的時候出現類似的台詞，絕對是火上加油。很容易因為對方一兩次的失誤，而全盤否定對方對自己的重視與愛。就算對方已經對我說了無數次的愛，用行動表示有多愛，我卻依然無法感到安心。

並不是我不信任對方，而是我內心不斷增生的不安全感壓得自己喘不過氣，頻繁地需要得到對方說的話語來證明自己是被愛著的。其實內心很清楚，那彷彿如無底洞般的不安全感，不會因為對方重複說愛就可以改善。不安的情緒抵達頂峰時，即便對方已經發了會讓他死不葬身之地的五十個毒誓，也無法心安放鬆。

—「沒關係，反正我對你也不重要／反正你也不在乎我」

現在打出這句話我都覺得自己那時候怎麼可以這麼幼稚無知。以我現在的思維來看到，其背後的含意為「我想要你的關注與關愛」，且那些年所謂的沒關係，十次裡面沒有一次是真的沒關係。我那自以為的體貼，其實只是口嫌體正直的偽裝。而口是心非的語氣對上大部分男生們的思維，屬於猜心遊戲的你來我往。後面補一句自己酸言酸語的台詞，是希望對方能夠順著自己的意來慰留與安撫。然而很愛自己的對方若收到此類的話，大部分都是百般無奈，甚至也開始懷疑說「難道我對妳還不夠好嗎？」。

那些年做過、說過太多情緒勒索中的典型語錄，再偏激點還會有威脅自己生命的戲碼來增加戲棚內的豐富度，現在來看對於那時候的伴侶有著滿腹說不完的歉意。處於輪迴似的痛苦中，連自己都會厭惡自己這樣的行為模式。情緒總像雲霄飛車般的起起伏伏，以伴侶為生活重心，他一著涼我也跟著打噴嚏，深深地被影響。二十分鐘內三四十通的奪命連環call、對方遲到五分鐘就爭個你死我活等壓迫式情感，確實沒有一個人能受得了。只是那時候我會以「我是擔心你啊！」的理由來說服對方及原諒自己的作為。殊不知這樣的狀態，卻讓兩人的心越來越遠。

後來透過閱讀相關書籍、心理諮商等幫助，我才了解或許這些「不安全感」可能是我人生中重要的課題之一。特別是當我知道自己在感情中是屬於焦慮依附類型後(可以去搜尋感情依附類型)，更明白自己的不安全感是從何而來。因此，我開始學著如何與這些討人厭的不安全感相處，且練習該如何安撫內心那些無法言喻的不安與焦慮。我承認這是真的很難，當被亂七八糟的思緒淹且情緒崩潰時，會遺忘書上寫的重點與諮商師所提醒的建言，只會希望自己可以被暗器擊昏，讓腦袋停止運轉。

第一步我嘗試「換位思考」。我開始想像若我遇到自己講過的這些話語，以第三者的客觀立場我會有什麼樣的感受與想法。我自己先以一個朋友的關係來舉例，想像有個人在我騎車過程中打了二三十通電話；再來一個是想像自己被對方以生命作為要脅來逼自己答應對方的要求。

「嗯，好吧。確實非常令人無奈且不討人喜歡。」當時與諮商師談話中提出了這個想法。

真的不是很容易，畢竟當情緒處於焦慮且失控的時候，哪能有那個餘力來換位思考呢？後來我又嚐試其他種方法，像是給對方打預防針，請對方在我可能要失控的時候，用稍微和緩地語氣來減緩即將高漲的情緒，前提是，對方必須是個高情商的人類，否則就是提油救火（畢竟當對話中彼此都有情緒化的字眼出現時，是無法顧及彼此的）。

嘗試無數種的方法後，我終於找到適合自己且慢慢融會貫通的方法—「練習相信」。

相信自己值得被愛、相信自己的價值，最重要的是相信這段關係。

那時候看到書上寫的建議，內心OS是：「廢話，我當然知道！但就是做不到啊！」

諮商師一句話打擊我：「所以才要妳練習阿。」於是，我就開始漫漫練習之路。這個練習比換位思考還要難幾十倍。

我是用土法煉鋼的方式練習，像是灌輸如同符咒般的字句來對自己催眠施法：「相信這段關係並沒有那麼容易斷裂，相信自己選擇的對象願意和自己好好地經營感情，相信他重視自己、重視這段關係」、「對方拒絕我，很多時候與自己無關，而可能是因為對方有困難」、「他沒辦法回應我的期望，並不是因為他不愛我，只是因為他做不到，他也需要滿足自己的需求」，諸如此類的話語提醒，成為我感情中靜思語。

可能光看文字會覺得很難體會，但是我還是逼自己嘗試看看，必須試過才曉得是否有效。後來我慢慢告訴自己，當情緒快無法控制的時候，我得自己按下暫停鍵，給自己的心情一點喘息的空間。最重要的一點，得先聆聽自己的聲音。練習聆聽自己愛著另一半時的心情，同時也得疼惜自己。

也就是說，把自己變成一個自己也喜歡的人（先冷靜思考絕對不是壓抑自我，是練習過濾一些偏激的情緒字眼或可能會傷及彼此情感的話語來達成良善的溝通與對話）。

像是伴侶若沒接到電話，告訴自己他可能在忙，去做會讓自己完全轉移注意力的事情去做，相信他看到之後會回撥；吵架的時候不再用自己的角度去詮釋對方的言語或行為，相信他是愛自己的，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做讓我比較好一點，那我能不能教他或是告訴他？難過的時候，他的安慰雖然不是自己期望的，但這不表示他不愛自己，他只是不能理解自己要的安慰是什麼樣子。

意識到自己有情緒的同時也提醒自己，別被那些負面情緒給綁架，最後就是承認這些不堪的情緒與可能會傷及自尊的事實。

承認自己已經失控；承認是我自己是想要關注與關愛而說出那些話；承認那些話語是討愛的行為；承認自己的幼稚與無理取鬧；承認自己是害怕被丟下而說出那些偏激的話語，當承認之後，反而可以坦然地去面對。面對後心情才會變得隨風搖曳，自在且輕鬆。

比如說現在若與E吵架，我會暫時屏蔽自己的五官。若當自己真的無解且思考罷工，在溝通前也會事先告訴他「我等等說的話可能會讓你感到不舒服或不高興，先跟你說聲抱歉，但這些想法我真的很想跟你好好聊聊」等較理性的話語來表達自己的想法。過程中可能還是會爭吵不休，不過這是已經練習過無數次的相信後的爭吵，言論已經沒有過往那種情緒勒索的行為了。況且現在我吵完後都會謝謝E還願意跟我吵，代表他也是在乎阿！

我一直覺得很少人可以理性地談感情，感情之所以被稱為感情，就是有許多感受、感知、感性含在其中。那些過分的理性都只是偽裝自己的在乎與保護自己的方法。後來我告訴自己，不小心情緒失控也不要緊，重點是自己有沒有好好地擁抱自己，安慰自己且相信自己。

現在已經我已經從勒索者轉變成偶爾地被勒索者，所以若看到很擅長於情緒勒索的人，可能是看到過往的自己覺得很丟臉也說不定，內心感到排斥。但我盡可能地站在對方的出發點來理解，同時默默地在心裡祝福他早日脫離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