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s Adventure

跨年日夜晚的低溫果然非同小可，天亮後帳篷外是白茫茫的景色。平常山頂才會出現的白牆卻近在呎尺，周圍的箭竹林被散滿如糖霜般的冰霜，看到照片的朋友可能會覺得很美、很浪漫，當下我卻悲觀到令人喪失登山得意志。再度懷疑自己冰冷的假期為什麼不找個暖和的場所溫暖自個兒的身心。被我們擱置在外頭的裝備，無一倖免地被塗上白銀的色彩。

我可能也輕忽了稜線上夜晚的低溫，首日太陽下山後顫抖的頻率比想像中多次，手指頭裸露於冷空氣中，刺骨的寒風吹得像是執行十大酷刑。睡前睡袋內溫度上升比想像中還久，就這樣邊顫抖著邊與2021年道別。

滿心期待地以為可以欣賞到著名的金黃色草原景象，第一道曙光卻被白色濃霧壟罩，我們就這樣與日出擦肩而過。同時也得知，奇萊主峰的路線因太冷而被冰塊包封，沒有帶足雪季三寶的我們決定下次再去拜訪奇萊主峰，也因目的地減少一個，難易度降了一顆星。另外，昨日往營地的路途中，詢問從奇萊北峰回程的山友上下山時的路況，「不會很難走，也沒有結冰」，那時候聽到這安心地答案，也讓剛哭完的我像是吃了顆定心丸，恢復稍早的活力。

決定取消奇萊主峰後，行程聽起來變得超廢。一般人是安排奇萊主北峰兩天一夜，我們是奇萊北峰三天兩夜。在享用早餐的途中討論出這個結論後，一陣哄堂大笑。屬於廢到笑的逗趣，講出去可能會被調侃吧。不過，當志在享受當下的片刻，而非去三角頭蒐集山頭，登山的心情會變得較為海闊天空。腳步的節奏也能變得輕盈，心情上也放鬆許多。

我們紮營處大概在6.5-6.6公里之間，距離奇萊北峰約1.5公里左右，比奇萊主峰少了一半的距離，但聽說爬升的是需要手腳並用的地形。出發前我又不禁緊張了起來，想到前日冰封的路段整得我心臟漏跳了好幾拍，腦補著奇萊北峰的路段有沒有可能過了一夜的低溫，也變得冰滑難行。

往叉路口的路上，手指頭接近凍傷的狀態，漸漸感覺不到自己的末梢神經。就連穿著羊毛襪被登山鞋包覆的腳掌，也無法感應五腳指的救命訊號。意志力被強勁的寒風減弱，被動地被狂風推著往前進，即便太陽高高掛在天空上，沿途還是會下意識地尋找可以擋風的山丘，否則我真的覺得自己快失去意識。

九點四十分出發後的一個小時，我們只走了三百公尺(真的是超級緩慢又耍廢的行程)。沿途被雪景、山景等畫面吸走了眼球，拍照、攝影、玩雪。走到一個驚奇的角度，又吆喝著彼此來這觀賞；爬到這個小丘又讚嘆，每個人都捨不得走太快。個人特別喜歡當走了一段上坡，雲霧漸漸地遠離山頭，回頭眺望自己走的路徑，心中除了莫名的感動，也會佩服自己，像是完成了什麼了不起的成就。登山過程彷如時刻都在挑戰自己的毅力和意志力，即便走到哭了、累了、倦了，放棄從來不會是我們的選項，很多路，得靠自己走完才會是自己的。

走在奇萊稜線的路徑上，常常會有像是在國外登山的錯覺，眼前的蜿蜒小徑與遠端山頭上那如糖霜般的白雪，完成腦中錯覺畫面的完整性，也因此再次地被台灣的美景為之一亮。像我們這樣喜愛美景且愛攝影的山人，與這樣美得不像樣的景色相遇，實在很難不停下來紀錄。很好奇其他也是喜愛拍照攝影的山友，是不是也會像我們一樣，因過程的景象而耽擱了自己的行程。個人覺得旅途中本來就很難與原本表定的時間相符，大量美景訊息輸入腦裏，需要時間吸收消化，以至於太容易遺忘我們目的地其實還沒抵達。

爬升的時候，我以為前方尖聳的山頭是我們的目的地。身後的E說：「不是那個，在那尖的山頭後面。」原來我們連三分之一都不到，中途玩樂太久了，懷疑自己時間管理的技能似乎在山上總會短路秀逗。越過了前方的假山頭，試煉正式開始。這途中還找了像是置物櫃的角落寄放我那兩支熱情火紅的登山杖，不然可能會被這兩支登山杖害慘（首日手腳並用的地形讓我對著登山杖嘖嘖的抱怨）。但幸好，昨日告知路況的山友說的話是真的，不像那種「快到了」的安撫話語，路徑確實比較好走且沒有冰封路段。

我總是對海拔3000公尺以上的稜線路段情有獨鍾，當路線上有山友正在爬升時，從距離遙遠的點看過去就像螞蟻搬運的畫面，那樣地努力不懈、那樣地奮力前進。走在前方的那些人看起來很遠，但想像自己不久後會像他們一樣靠著努力與堅持走到山稜線那端的畫面，心情有種被鼓舞的感覺，腳步多少因心理作用而變得輕盈。

拍拍停停地慢慢走，走上假山頭的時候快接近午時，好像每次實際花費的時間與排程上的時間總是有很大的落差（美景太吸引人），原本是預計中午前離開山角點回營地耍廢，但那時的我們是連三角點是什麼模樣都還不曉得。停下來拍照，冷到受不了繼續走；又停下來拍照，冷到沒知覺再繼續走。過程中幻想著吹拂臉頰的是溫暖的春風，而不是令人崩潰的寒風。反反覆覆地被那狂風推著上山，一步步來到峭壁攀岩區，一段可能會失去呼吸心跳的惡魔地形。

懸崖峭壁的的試煉，除了手腳並用的技能，還需要一顆膽大的心臟。臉前是90度左右的峭壁，後腦勺是幾十公尺深的山谷，若步伐沒踩穩，可能會變成新聞的頭條報導。沿途有些許滑冰的路段，這時候看著有冰爪的山友像山羌似的雀躍步調，讓我嘴裡吐出長長的嘆息，早知如此的想法總會浮現於心頭。儘管羨慕著他人輕快地向上，我們依然默默地努力朝三角點前進（此時的安全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只碰到幾步的冰封會更謹慎小心，沒冰爪也是可以安然通過，但我就是比較怕死，擔心自己摔落谷底）。

從陡峭的地段開始爬升40分鐘後，原本是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聲，轉換成刺耳的尖叫聲。成功登頂奇萊連峰中最高的「奇萊北峰」，台灣百岳中的十峻之一。再次於三角點舉辦艷舞饗宴，配上已經不知道第幾次的包場盛會，暫時遺忘狂風給的不適感與冰冷溫度。與我們一起登頂的山友們，似乎也被我們這種自嗨的氛圍影響，在一旁用著燦爛的笑容觀賞著我們看似搞笑的行為。

就在我拍了數不清的影像紀錄後，身體的五感機能像是地喝了紅藥水回血，恢復了原有的感知。是的，當如山珍海味的美景麻痺了我的視覺，我才感覺到那時真的有夠冷。很佩服我的夥伴們可以在狂風中取角度攝影，他們體內的細胞似乎對於寒冷與懸崖等事物免疫，身體不抖腳也不抖，要不然就是他身體的偵測危險的雷達故障，沒了警覺神經的裝置。

即使起床後迎接我們的景象是霧茫茫的一片，但山腳下就能預知到山頭上遼闊的展望，奇萊北峰三角頂也確實給了我們豐富多變的大景。有些可惜的是沒辦法去主峰一探究竟，奇萊主峰臨時變更為我們未來的山岳清單中。

這次讓我稍有遺憾的，是沒有和E在三角點合照。或許受到低溫冰寒的環境影響，兩人都一直有種「我怎麼記得有拍」的錯覺。下山時還不斷地與夥伴詢問我們三角點的合照在誰的相機或手機裡，結果變成如錯覺性腦補，那以為有拍的片段根本沒有存在過。

從三角點下山回營地的路段，又是道需要聚精會神的考題。手腳協調外，也需要在腦中彩排預計踩的步伐是否符合當下的狀態，簡單來說，身心靈都必須動起來，缺一不可。對於下坡廢物的我來說，沒把握的步伐就用穩重的下盤一路像玩溜滑梯地下山，當溜滑梯摩擦力太強，只能想辦法先用腳勾到下方路面了。沿途也抓著救命纜繩保護著自己，以免有個萬一不幸墜落的話還有個保命線。

順利且平安回到營地時已經兩點多，此時陽光時而暖時而逝，我們窩在一塊地煮午餐打發時間。前一日揹上來的水已見底，E和菜鳥綜藝王擔任今日的取水大臣。自行找水源取水，讓野外求生記的體驗更多了幾分真實，即便取水的優先人選往往不會是我。總認為男性在社會中還是會有著天性的地位與責任，這時候就覺得自己是女生是件幸福，但心中默默地覺得水源若是在自個兒帳篷外就好了（冷到根本不想離開帳篷），同時也心疼這些壯漢們。。

山上的天氣變化多端，常常是上一秒藍天白雲，下一秒灰濛雨霧。第二日的夜晚來臨前，夕陽美景依然不肯出現於這趟的旅程中。少了美景就少了些許的吸引力，讓我們一直窩在帳篷中取暖依偎。這邊特別要驚呼這次在奇萊稜線的手機訊號，我們搭營的地方收訊好到可以在帳篷內追劇打遊戲，與我們以為的和曾經經歷的與世隔絕有些出入。連山下的菜鳥都覺得讚嘆怎麼收訊比去年在九九山莊的時候還順暢，甚至遊戲中還擊敗網路上的對手，被我們稱之「奇萊網咖」。

中間還發生了羽絨夭折事件。我在燒水的過程中，一直覺得有來路不明的羽毛在帳篷內穿梭，還以為是夥伴的睡袋逃走中，結果發現在逃羽毛的數量猛然增多且睡袋外層找不到來源點。沒幾秒鐘，我在帳篷內驚呼地罵了超大聲的髒話，原來是我的羽絨外套出現了如拳頭大小般的破洞，當下的心情真是又幹又難過，滿滿的哀怨與不捨(E送我的禮物)。甚至無法追溯事件發生的時間點與過程，就很突然地與我心愛的羽絨外套離別（馬的又要花錢了）。

沒了中層的保暖羽絨衣，離開帳棚方便時只能先暫借夥伴和E的使用。但我們從下午五點到晚上十點的時間幾乎都窩在帳篷內取暖覓食，還不至於讓我冷到發抖。夥伴們還揹了這一鍋的養生鍋湯底上來，就是為了此時此刻辛苦後的慰勞。若要說白天時的景色讓流連忘返，夜晚的溫暖也使我印象深刻。這樣與他們聊天聊地聊人生，聊三觀，分享你我的喜好與想法，也會令人意猶未盡。

這晚的溫度比前夜還低，但天空也比前夜還清澈明鏡，星群們也露臉閃爍，抬頭仰望自然地會舉起手指著觀賞它是屬於哪個星座。夥伴說，明日應該也是好天氣，我心中也默默地祈禱可以看到明早的曙光與日出(其實是想著羽絨都被燒了，也讓我看看日出吧!)。

元旦的夜晚，我穿著E的羽絨，而E在羽絨被我借走的情況下顫抖地躲進睡袋入眠，真的是溫暖了我的身心但卻辛苦了他。

DAY2（01/01）

01/01
09:40 出發前往奇萊北峰
12:25 登頂
14:30 回營地耍廢